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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你總歸是最聽我說話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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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遲雪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覆,便將自己出差期間落下的一段重場戲拎出來拍。

那是一段三人對手戲,關山,老關,顧白。

一天傍晚,老關的病情回光返照般好轉,對兒子提出想去樓頂吹吹風。於是關山帶他去樓頂,父子間發生了一場對談。

不久後顧白外出歸來,在屋裏遍尋不到人,最終找上樓頂,正好聽到戀人對過往生活的懷念感慨,之後就是三人對手的劇情。

戲要在傍晚才能正式開拍,為了順利在那個時間段完成拍攝,遲雪一大早就開始和我對戲,陳佐達在近午時分來到現場加入排練。

“你不能直接把心裏那股情緒露出來,你要藏,刻意地藏,找聽起來不重要的茬兒。你明白嗎?你先抱怨老關這個時候跑出來吹風不註意身體,讓人操心,鋪墊到那個忍不住的點了,再爆發,再控訴。”

陳佐達一如既往對我循循善誘,邊講邊演。

他的演技臻於化境,四五十歲的人了,說把自己變成癡怨小年輕就變,顧白的神情落在他臉上竟然一點也不違和。

口中說著抱怨的臺詞,眼神往邊上一掃,瞟向關山,立即有暗潮湧動的暧昧氛圍。

只這一眼你就能看出,顧白踩在灰冷、瘋狂和自毀的邊緣——劇本上,顧白的結局是溺水失蹤,生死不明。

我想象不出自己該如何完成這樣的表達,這樣信手拈來渾然天成是不可能辦到的,我唯一的武器只有共情。

而我所共情到的,和他的理解又似乎有所不同。

在顧白賦予我的情感中,面對命不久矣的老關和未蔔的將來,我更多的是恐慌。因為沒有別的牽掛,世界對我來說太大了。所以我有意無意的、對關山的誘惑,是一個人對生的本能,是想要抓一點牽掛。它和瘋狂,和自毀,和情-欲沒有關系。

做完示範,陳佐達示意我試試。

然而我有些卡殼,心下猶豫是否要和他展開討論自己的理解。

嚴格來說,這部分是顧白和關山的事。比起他,我更應該和遲雪探討。

“該開飯了吧?”遲雪突然擡手看表,卷起劇本對陳佐達笑道,“陳老師,先幹飯吧。”

陳佐達眼珠一轉,看看他又看看我,莞爾:“行,你們自己的點自己理吧。”說罷,兩手一甩出門去。

遲雪扭頭沖我眨眨眼:“走吧。”

白助理特意去打包了飯菜回來,比劇組和遲雪平時吃的都豐盛。遲雪朝上指指,示意去樓頂。我似乎找不到拒絕的理由。

無法用言語描述我們現在的關系狀態,但多多少少,必然與之前不同。也許責任多在我,我沒有真正反抗他的逾越。

遲雪不吃消極回避這一套,我理應清楚,何況我自己也有不希望他走的私心。彼此所求雖然錯位,卻有點殊途同歸的意思。

我想是時候認真思考他的“追求”了,而不是一味將它漠然放一旁,期待拍攝結束後順理成章人走茶涼。

“你想回十六號看看嗎?”心中猶豫再三,我終於試著找了顆小石子問路。

對面夾菜的動作頓住,神色驀然一緊,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看著我:“……你是說,我們,我們家?”

“那不是我們的家了。”

盡管已經做了準備,此刻我還是有些不敢直視他,只好將眼神移走,盡量平常地敘述。

“芳媽不在之後,十六號就被她那兩個兄弟占了,誰也不讓誰,一度鬧得很難看,後來好像是向榮得到了吧……應該是向榮,他有個兒子嘛不是?”

我想起那天偶遇到的便宜表弟,當時死活也記不起他叫什麽,後來捋往事的時候有點印象了,他應該是叫向廷或者向庭。

“那你呢?”

“什麽?”我有些困惑。

“他們占了房子,那你呢?”他眉頭擰著,眼周肌肉繃得有點過於緊。

被人這樣在意,無論如何也難以不動容。

我放下筷子,提拉嘴角遞出一個笑容:“那都過去了,我當時又不是小孩子,有胳膊有腿有腦子,難道會找不到住的嗎?”

他張開嘴想說什麽,一口氣到唇邊話又剎住了,表情郁郁,往嘴裏塞了把青菜,悶悶地說:“他們家沒有一個好東西,怎麽會生出媽媽這樣的人。”

我順著他的話轉移話題,玩笑道:“你小時候也沒覺得芳媽是好人呢,總提防她不懷好意。”

即便是被好意收養,他也有相當一段時間防備深重,腦子裏不知道想了多少糟糕可能性,自己嚇自己。

單單想象的話,那是很心酸的事情。但人在經歷當中其實無暇體會這些,都當是尋常。

話到這裏,我反而放松下來,沒什麽好矯情了。

“你走之後,芳媽的病一直沒好,最終是我大二那年走的。她人前一天死,那兩個無賴後一天就來了。我就算戶口本上姓向,人也怎麽都不是他們向家的,沒底氣跟他們爭。那段時間,各種事情加在一起是挺亂的,後來我就退學了。再後來遇到展雲鵬,跟他去做過幾年生意,半途又跑回來了,開了春風不醉。結果,你就回來了。”

刪繁就簡,十年的光陰也就這麽幾句話的事。說完我感到一陣舒暢,好像有一股黑沈的氣體自我身體中逸散開去。

作為先“坦誠”的人,我仿佛奪得了某種權力,面對他無端就多出幾分底氣來,靜等他的反應。

他沈默好一會兒,才開口問:“阿程,你這是什麽意思?突然願意跟我說這些總不能是對我心軟,願意敞開心扉了吧?”

像是自己都覺得這話好笑,不等我吭聲,他說完就立刻自我否定了,“怎麽可能,你這個人表面上待人都挺好的,實際上心腸硬得很。”

“這可不是什麽好話。”

“你說吧。”他不接我的話茬,直視過來,“你打算把我放在什麽位置上?”

“阿雪,你都回來了,就回到原位,不好嗎?”

聞言,他維持原姿勢望我半晌,眼中不知是氣是笑,好像聽了個大笑話似的。

我就知道他不會配合。但我既然這麽說了,所下決心與他相比便不差多少。

重組這個家,是我們共同的願望,那為什麽重組的方式不能是偏向我意願的呢?

“沒關系,遠的先不論,你想回十六號看看嗎?”我退一步,回到起初的提議。

“向程,你真的是……”他深嘆一口氣,少頃搖搖頭,放棄對峙,“好,回,回。”

我笑笑,把他先前擺在我這邊的好菜換到他手邊:“快吃吧,一會兒好好走戲,爭取一次過,給你省點重拍的功夫。”

他垂頭悶臉,懶得理我。

可是,我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踏實,胸有成竹——向遲雪,我還不知道你嗎?你總歸是最聽我說話的。

作者有話說:

喲西,下面是你推我拉劇場,看阿程怎麽從自以為清醒掌握主動,走向陷落沈迷無法自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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